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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閉電腦電源的下個瞬間,漆黑螢幕中映照出的是自己略顯疲憊的面容,樋口隨手拿起置於一旁桌角的手機,點開才驚覺竟已逼近凌晨三點,關掉螢幕,揉了揉有些酸澀的雙眼。今日從早便有好幾回關於即將發售的新單曲的訪談,傍晚則參與了未來某一場活動的討論會議,晚上在進行了不算長也不算短的直播後,才想起有尚未回覆的業務內容以及該是時候需要更新的直播背景畫面,當好不容易完成全部的工作,時間也已來到半夜的正中央,雖然整日都沒有出門,一連串各式各樣的作業活動,向來被稱為體力怪物的樋口自然也有些吃不消,抬手飲盡馬克杯中剩餘的深琥珀色液體,他還記得這只綴有黑貓圖案的杯子是某次和月ノ一同出門逛街時一眼看對買下的,至於另一只設計相似,只差圖案換成白兔的馬克杯此刻正安穩地留守於廚房櫃子中,如同自己之於月ノ,當初在商店的架上發現這套組販賣的對杯,他們便是彼此的搭檔,只是又不像自己和月ノ,這兩只杯子總是一直待在彼此身邊,即使是被拿來使用的時候,仍是在對方不遠之處。盡管他和月ノ雖然以對方搭檔的身分一起走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又無比濃密的時日,回想起來,分隔兩地的時間絕對是壓倒性地佔了多數。
 
  口中與鼻間仍殘留著一絲茶香,除了紅茶本身的清香,還有淡淡的蜜桃香氣,是樋口很喜歡的,也是曾經贈送過月ノ且對方同樣表示中意的口味,齒頰留香間那抹令人想念的身影似乎更顯鮮明,深邃卻富光澤的烏黑長髮、時時閃爍好奇光輝的蔚藍雙瞳、總是用盡全力舞動以表達自己情緒的嬌小四肢,不知不覺間已彷彿遙遠記憶的那個三年前的夜晚也逐漸浮現,擠在算不上寬敞房間的兩人,在Mac電腦前啜飲自己帶來的紅茶,明明以各種客觀條件看來理應是相對辛苦艱困的時候,此刻回想起來除了一股油然而生的懷念,更多的是對那小小空間中有彼此陪伴,且兩人的心越發靠近這一事實的甜蜜,一如他們最喜歡的紅茶芬芳。俗話說,記憶中的一切都會被未來的自己加以過濾美化,看來此言不假。
 
  起身離開直播與工作用的電腦桌,拿著馬克杯輕手輕腳走向廚房,轉頭望見客廳一角蜷縮著兩團毛絨生物,就算是在直播期間對於蹲在自己房門外瘋狂抓門喵聲抱怨一事樂此不疲的兩貓,到了這個時間也已陷入夢鄉,想著狸貓與狐狸也是被自己帶回家後,便一直陪伴在對方身邊。洗淨杯子後的指尖在觸碰到吹送於客廳的冷空氣時不免更覺清冷,默默向兩隻小傢伙道晚安,只留馬尾輕微晃動的一抹殘影。
 
  刷牙盥洗完畢,換上簡便的T恤短褲,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樋口才終於有了一天結束的實感,雖然嚴格上來說新的一天早已開始。昏暗房間中紫瞳盯著再熟悉不過的天花板,本應空無一物的地方卻又再度浮現那人的輪廓,尤其是那對每回注視自己時便不自覺柔和幾分的蔚藍,深邃猶如一汪深海,他卻甘願沉溺於其中也甘之如飴,至少遠勝過夜半時分,僅能孤零零躺在此刻更顯寬敞空虛雙人床上的現在。
 
  明明很多事,很多道理,他都明白的。
 
  邁入出道後第四年的職業生涯,越發增多的個人活動、工商案件、多人合作,以及相對的,逐漸減少的兩人時光。
  不知不覺間,相較於彼此的住處,更多時候是在事務所的恰巧碰面。
  還有疫情肆虐下,更難以出門見面的鐵錚錚事實。
 
  儘管步伐不同、眼前所見目標也不盡相同,仍就在彼此身邊確實往前邁進的兩人。
 
  但是,此時此刻,朝著一片虛無伸出的手掌遮住了視野,緊緊握住再放開,什麼也沒捉到,只是無力垂落於失去那熟悉溫暖的單薄床單。
 
  有時候,真的只是有時候。
  像現在這樣的深夜時分,還是會不小心墜入忙碌充實日子之間的縫隙,每回總是無聲無息且毫無預兆,當察覺之時那些陰影已覆蓋住自己,微微張開雙唇,卻只覺喉頭乾澀,方才飲畢的紅茶彷彿一場幻覺,眼皮也漸漸沉重,如溺水的人拼命顫抖掙扎著,最終只能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度睜開雙眼的瞬間,眼前所見仍是一片漆黑。
 
  樋口險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張開眼睛了,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轉頭來回張望,發現自己仍呈現四肢張開的姿勢,可不是在床上,當一串透明圓珠晃入視野,這才驚覺自己是漂浮於水中。
  不管是睜眼閉眼,對樋口而言並無些許分差,自己似乎真的處於深不見底的汪洋中央,卻絲毫感覺不到水壓壓迫,反而更接近被溫柔包裹住的擁抱,只是流過身軀的海水冰冷無比,但連瑟縮發抖都無法做到的少女僅是閉上了眼,放任自己持續緩緩下沉。
 
  周圍寂靜無聲,意外地一點也不感到恐懼害怕,在這裡,什麼事都不必思考,也就什麼都不需要煩惱,任由水流圍住自己,原本刺骨的凍寒於不知不覺的習慣下也化為一種溫度,這樣就好。
 
  就這樣持續下沉,在下沉,直至沒有任何雜念煩思、僅有最純粹的虛無黑暗、深不見底的深淵。
 
  楓ちゃん……楓ちゃん……
 
  不知就這樣慢慢墜落了多久,耳邊……不如說是腦中竟響起一道聲音,起初還有些陌生,但那宛如漣漪般的清澈嗓音持續於腦海中迴盪,與心跳頻率一致,胸口鼓動之際某股截然不同的暖意不可思議地逐漸湧上,為了尋找聲音的源頭,樋口緩緩睜開眼,驚訝地瞧見上方竟有一道光射入其中,眼前所見瞬間截然不同——海面搖曳流動的波紋、圍繞在身旁優游穿梭的五彩魚群、陽光灑落海中化為的耀眼光波與鱗粉,此時全都清晰可見、盡收眼底,可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讚嘆海底世界的繽紛,隱約能窺見光源處似乎有著什麼並非光芒的物體,瞇眼仔細一瞧,竟是一隻朝自己伸出的手掌。
 
  彷彿受到某種召喚,又或者是猶如磁鐵兩極的相互吸引,樋口在海中使盡力氣揮動雙臂前行,好讓自己能更接近那小小的掌,然而霎時間,方才從未構成問題的水壓卻突然宛如千斤重的鐵塊襲來,動作變得極為沉重且不靈活,肺部也像是要與自己作對般叫囂著即將炸裂的痛苦,可懸浮於海中的一抹銀灰並沒有因此輕易放棄,咬緊了牙,奮力撥開此刻成為重重阻礙的水流,一點又一點地前進著,終於在氧氣即將耗盡的前一刻伸長了手,觸碰到那小巧的指尖,而也是在這一瞬間他清楚地聽見了——
 
  我和楓ちゃん就算引退了也不會變成陌生人吧。
 
  我的搭檔就是楓ちゃん喔。
 
  楓ちゃん。
  
  兩人互相碰觸到的指尖不知不覺間轉為十指相扣,熟悉的溫暖自掌中傳來,流竄至全身,如同春日午後的和煦陽光。
 
  啊啊……
 
  怎麼會忘記了呢。
 
  明明理應仍位於海面之下,卻能感覺到眼眶滿溢而出的晶瑩與熱意,於逐漸模糊的視線中,樋口卻能清晰望見那比世上任何海洋湖泊都要更為透徹澄淨的蔚藍,正滿富笑意、溫和柔情注視著自己,搖曳的紫瞳也染上那抹藍,最終迸發前所未見的燦爛光輝,再笑著瞇成一彎三日月。
 
  美兎ちゃん……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眨了眨眼,樋口一邊嘟嚷一邊翻了個身,伸長了手抓住吵醒自己的聲音來源,朦朧雙眼在瞧見長方形螢幕上顯示的來電者時瞬間啪地瞪大亮起,急著接通通話的當事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角揚起的弧度,以及儘管因剛睡醒而略顯沙啞低沉嗓音中仍確實存在的溫柔。
 
  「喂喂美兎ちゃん?怎麼早上就打電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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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emt かえみ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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