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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被受傷與被拯救、分別與相遇、結束與開始。
——任誰的內心深處，都渴求著那僅有一絲的光芒。
曜ちゃん、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無人校舍角落，黑壓壓土壤中冒出一株嫩芽，弱小幼苗宛如風中殘燭般在被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瑟縮發抖。
哪怕如此，它也渴望著僅有一點的光芒。
＊
「初次見面，我叫桜内梨子，還請多多指教。」
今天浦之星女子學院二年A班教室出現了一位新成員，酒紅長髮因彎身垂落，直到少女鞠躬起身後，學生們才終於得以瞧見那好看溫潤的琥珀雙瞳。
桜内梨子，因為父親工作的緣故，加上渴望聆聽海的聲音，所以來到了內浦這座小鎮。
儘管因為自身心情而拒絕高海突如其來的學園偶像邀請，對方仍鍥而不捨每天詢問，一開始還覺得有些煩躁，但柑橙少女熱心領著她潛入海中傾聽汪洋樂音這一事桜内還是頗為感激的，也因此答應了幫助高海作曲，甚至後來為對方那誠懇拼命的態度而轉化，跟著加入了學園偶像的行列。
她維持規律生活，認真上課，放學後就回家，或是在學校的音樂教室練琴，因為轉學生的身分，有些同學會在放學後邀約自己，但急於從鋼琴低潮走出的少女拒絕了所有邀約，只希望能趕快恢復以往的演奏水平。
「桜内さん，等等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去車站逛逛？」
「有一家新開的咖啡廳氣氛很棒呢！」
「如果對美術社有興趣的話也歡迎來參觀喔！」
「不好意思，我必須要練習鋼琴，沒有那個時間。」
垂著眉頭，掛著淺笑目送面露尷尬和寫許受傷的同學們離去，她是知道的，自己難以相處的傳聞已漸漸在校園內擴散開來。
不過……這樣就好。
沒有朋友難道就是不合格的人類嗎？將自己寄託於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說是想專注在鋼琴上或許僅是其中一個藉口，但櫻內很明白，現在她的心早已封閉起來，無法接受任何新的人事物。
彷彿接觸一切人事物，就是傷害風險的開始。
放學後徒留一人的教室灑滿整片夕陽，橙橘光輝將茜髮少女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少女回過頭瞥見自己身後的狹長黑影，好像繼續注視下去的話，那道陰影就會逐漸悄悄逼近，最終將自己完全吞噬殆盡。
被猛然襲上的恐懼給嚇醒回過神來，都已經答應高海要做學園偶像了，可不能繼續這樣一絕不振，不過所謂的變化對她而言並非能如此快就能發生的事，所以才會像方才一樣又下意識地拒他人於千里之外，坐在角落的少女嘆了口氣，但畢竟還是和人家約定好了，就算勉強也得開始做些什才行，她提起書包出了教室，一階一階走向頂樓，只有那裏是她唯一的歸宿。
而在前往頂樓音樂教室的途中，桜内的視線隨飄舞的櫻花瓣掠過窗外，恰巧瞥見泳池旁的一道銀灰。
公然在班上嚷著奇蹟、似乎不知放棄為何物、總巴在自己身邊的高海固然是個奇怪的人，但桜内更為在意的是總待在高海身旁，擁有銀灰短髮與澄澈水藍眼眸的少女，渡辺曜。
渡邊是高海的青梅竹馬，根據其他同學的描述，對方不只容貌端正，還擅長烹飪裁縫且運動能力優異，更是國家指定的強化跳水選手，得過不少大大小小獎項。多 麼成功耀眼的人啊，和現在的自己根本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但她會這麼在意渡辺，並不是因為她那些吸引人的優點或過人的跳水成績，而是更為單純的東西。
是的，就是那份笑容。
不同於每當聽聞拒絕話語便會哇地皺眉哀號的高海，渡辺一直都靜靜站在一旁，微笑看著自己。
為什麼妳能一直笑著呢？對面無表情的我如此笑著？
明明距離是遙遠到根本看不清臉的，注視著渡辺的桜内還是覺得站在跳水台上的對方渾身散發出足以媲美天邊太陽的光芒。
甩甩頭，現在可不是分心去想這些的時候，不快點寫出新曲的話……
到無人的音樂教室放好書包後，桜内做到了鋼琴前，打算先彈些樂曲好作為暖身，一曲接著一曲，雖稱不上滿意，但至少總算踏出第一步了，她任由十指於黑白鍵盤上躍動飛舞，串串繽紛音符縈繞於原本空蕩蕩的教室，原本緊繃的心情也似乎終於輕鬆了些。
直到她翻到那份譜。
曾是傾訴戀心的，曾是該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樂曲，現已成揭開過往傷痛的……
「抱歉，我沒有辦法。」
「……」
當望著最熟悉喜歡的臉，面無表情說出最傷人的話；當站在本該最喜歡的舞台，雙手顫抖不已，渾身無法動彈。
會場靜悄悄的，櫻內心中卻充斥各式各樣聲響，無意壓到鍵盤的不協和音、好友冷靜吐出的拒絕、經過走廊旁人的閒言閒語……全部混雜在一起，刺耳翁鳴聲越來越大，最終將她吞沒。
那是一場激烈的暴風雨，雷鳴喧天、大雨滂沱，打在身上的雨滴是扎心的疼。
用盡全力才收回仍在發抖的手，空虛地抱緊自己，冷風自沒關上的窗邊溜進，將那顆尚未痊癒的心，連同桌上的譜集吹得紛亂散落一地。
噹……噹……噹……
提醒學生們該離開學校的鐘聲響起，從桜内的所在處——校舍最高樓層角落的音樂教室聽來倒更像是自己腦中的幻覺，坐在鋼琴前的茜髮少女原本佇立於琴鍵上的纖長手指些微用力，壓出的不協和音不小心透露出她內心的煩躁，沒了心情繼續練琴和作曲，更何況今天本就沒什麼靈感，乾脆起身離開鋼琴，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桜内背著書包靠近尚未關上的窗戶，因為是教會學校，她中意的天使雕像今天也守護著校園中庭盡頭的教堂，長長鐘聲還在持續，被微風搬運至此，可彷彿經歷長途旅行後失了力的微弱鐘音指令她更感孤獨無力。
該如何與寂寞相處？
只要堵住雙耳即可。
沒錯，至今我就是像這樣，重複了無數次，也就漸漸地，越來越麻木了。
摀住了雙耳，於窗邊蹲下身，不去看結伴回家的同學，任由被風吹動的窗簾裹住自己，與世隔絕。
「桜内さん？」
「渡辺さん！？」
「抱歉，我不是有意嚇妳的……」
「沒關係的，啊，千歌ちゃん沒過來嗎？」
「千歌因為家裡有事今天先回去了，不過我不是代替千歌來的喔。」開始娓娓道來來歷的渡邊輕輕帶上門，將書包放在最靠近鋼琴的座位上，「跳水隊那邊的訓練剛結束就想說過來看看。」
來者脖頸上還掛著毛巾，從雙手枕在後腦勺笑著說話的模樣看來，一點也不在意自髮尾滴落的水珠。
「渡辺さん為什麼會過來呢？已經是離校時分了。」
話一出口櫻內才後悔著這樣是否會過於帶刺，明明這並非她的本意，可長期養成下來的自我防衛機制還是令她習慣以冷漠姿態面對所有接近自己的人。
「其實在泳池時隱約聽到鋼琴聲，忍不住想再多聽一些……就過來了，嘿嘿！」
還來不及感嘆眼前這名灰髮少女的極佳聽力，桜内倒是先為對方那純粹的燦爛笑容看得入神。
「啊、抱歉呢，明明說要加入妳們，歌曲卻一點進展也沒有……」
「不用那麼在意啦，反正千歌的歌詞也還是一片白，倒是桜内さん如果有什麼困擾或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說喔。」
窗外春風帶著最後一名鐘聲適時到來，輕柔撩起渡辺微卷蓬亂的銀灰短髮，稍稍瞇起的藍眸盈滿整片海洋的寬廣包容，向上彎的那道幅度再一次牽動心頭，激起陣陣漣漪。
啊……又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渡辺さん對我總是笑著的呢……」
「嘛……從初次見面的時候就隱約有感覺了，桜内さん眼神，看起來總是有種寂寞的感覺，還有剛才的琴聲也是。」
心裡的驚訝好似被眼前這名笑得天真無邪的女孩踩下延音踏板般不斷迴盪，驚訝的琥珀瞪大，不禁頓時語塞。
如果是往常的我，明明只要冷漠拒絕或結束話題就可以了。
「看起來好像很寂寞的樣子，該怎說呢……有種沒辦法放著不管的感覺。」
她笑得是那樣溫和真誠，隨後搔著後腦吐舌自言自語「不好意思，好像說了奇怪的話呢」的俏皮姿態也純真的讓人看不出任何一點造作。
「總覺得，桜内さん和過去的我有點像呢，那個在跳水上遇到瓶頸，迷失了方向的我。」說著說著不好意思笑了笑，伸手搔搔臉頰，肩上仍掛著毛巾的少女逕自走向窗邊，凝望遠方的幽深側臉似乎是憶起那段遙遠過往，午後清風又徐徐吹來，有淡淡泳池的氯化氣味，光是有渡辺在身旁，就連空氣流動的感覺和溫度都變得不一樣了。
「『相信自己，妳不是一個人。』當初千歌也是這麼跟我說的，所以我真的很高興妳能加入，讓我知道不是只有自己和千歌在奮鬥。」
「謝謝妳，梨子ちゃん。」
渡辺輕巧轉過身，微濕髮絲與制服裙襬隨之翩然飄揚，對方身後的彼端，那半沉於山間的夕陽餘暉加深了眼前人微笑的輪廓，靜靜的，很溫暖。
低聲議論紛紛的舞台、顫抖不已的指尖、友人冷若冰霜的話語、築起一道道高牆的冰冷眼神……全部都在旋轉，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到模糊得桜内已看不清，但也沒有看清的必要了。
「梨子ちゃん，沒事吧？」
「咦？」
渡辺的笑容霎時轉為皺眉擔憂，櫻內愣了愣，一隻手撫上自己面頰，她才意識到自眼眶溢出的兩行濕潤。
「我……怎麼會……」
「抱、抱歉，我今天盡說些奇怪的話，果然擅自改變稱呼什麼的還是太失禮了對吧……」
抹去不停滿溢而出的的晶瑩，沒想到淚水竟宛如潰堤般落得更兇，可視線朦朧間對方那安慰又不知該怎麼做的慌亂無措又使桜内不禁破涕為笑。
「不是的……我只是，太高興了……」
「咦？」
是眼前這個人的話，可以的吧……？
顫抖著伸出手，以極輕力道捉住並挨近身邊的衣角，有淡淡的，好聞的氣味。
「可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嗎？」
「梨子ちゃん。」
任誰心中都有道縫隙，渴求著溫柔，渴求著能被下一個出聲呼喚自己的人給填滿。
「我……一直害怕著，面對鋼琴、面對新的人際關係，如果，又再次失去的話，怎麼辦……」
「梨子ちゃん，把臉抬起來。」
有些模糊的視線中是渡辺溫和笑著的好看臉龐，淚水竟一瞬間不可思議地止住了。
「一定可以，再創造出新的東西的，妳看，這裡的天空、大海、千歌ちゃん，還有我，都是梨子ちゃん的同伴喔。」
「真的嗎？」
「真的呦，一起去和千歌ちゃん去尋找那道光芒吧。」
牆與牆的縫隙之間，一道和煦陽光輕柔灑落，驅散了原本籠罩著脆弱幼苗的陰影，嫩綠葉片上一顆水珠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輝。
握住了渡辺朝這伸出的掌心，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連繫，可以是那樣柔軟溫暖。
「嗚……嗚嗚……」
「已經沒事囉。」
火紅夕日只差一會便會全數沉入海中，渡邊曜依舊笑著，桜内梨子只是抓著對方泣不成聲。
「稍微平復了嗎？」
「嗯……」
「那就好，一起回去吧，不然公車要沒囉。」
鎖上音樂教室門後桜内暗自慶幸灰暗天色多少遮掩了自己的微紅雙頰，儘管不知對方能否看清楚，她還是盡力牽起最為真摯的一道弧線。
「謝謝妳，曜ちゃん。」
＊
「梨子ちゃん，早安！」
「早安，曜ちゃん。」
「欸！曜ちゃん和梨子ちゃん什麼時候感情變那麼好了？」
「嘛……發生了一點小插曲，對吧？」
「嗯！」
「不要兩個人笑得那麼開心啦！太狡猾了！」
默契地轉頭對上那笑成一彎新月的水藍，嘴角牽起溫柔弧線，逐漸融化原本冰冷的心。
春天，新的相遇，新的開始。
而沒辦法無視那燦爛的笑容，大概是因為……
我喜歡上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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